第1章 人生若衹如初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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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發生在以前的事,這些事已經變成了故事。

這些故事,有些是我親身經曆過的,有些是我耳聞目睹過的,我忘記了喜樂的故事,但我記住了悲傷的故事。

人生,就是一場悲劇啊。

千頭萬緒,從何說起呢?

我想了很久很久,就從我來西京大學的第一天說起吧!

那是世紀之交的某一天。

我站在西京大學的校門口,仰起昏昏沉沉的腦袋,兩隻眼深情而又專注地注視著門楣上那一塊不算大,也不算小的木匾,或許是被歲月浸潤得太久,那塊匾改變了當初的模樣,唯有上麵那四個剛正遒勁的字,在夏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,彷彿講述著曆史的雄渾和對命運的渴望。那一刻,我的心裡油然而生幾分莊嚴和肅穆。

門前是一條老街,向北看不見頭,向南看不見尾。

老街有一個很好聽:翠花路。

翠華路到底有多老,我想,它應該和爺爺的年紀差不多吧。街道兩旁佇立著高大雄偉的槐樹,枝乾綠葉上揹負著歲月的滄桑和莊嚴。我就想,這是個有故事的地方,以前發生過的,今天正在發生的,未來將要發生的,多情而又勵誌,甚至那一麵逶迤的灰白土牆,牆上的青磚碧瓦,和瓦槽裡的苔蘚,蘊含了多少流年的風花雪月,就像爺爺的煙鍋子,抽的不是煙,而是人生的寂寞。

那一刻,我知道隻要我踏進去一步,我也將成為故事的一部分,想到這裡,我已經熱血沸騰,神往到十二萬分。

西京大學校門是一座古樸厚重的花崗岩雕石拱門,兩邊各造一座假門,假門也是花崗岩的石料,上麵隻做了磨光處理,並未雕龍畫鳳,樸素大氣,和這所大學的氣質匹配。此刻正是午時,校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流,熙熙攘攘,熱鬨得很。站在校門口,平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。那一刻,我竟不知道先邁右腳,還是先邁左腳。就在我猶豫之際,從裡麵出來一個白衣長裙,黑絲如黛的女孩子,走過我身旁,星子一樣的眼睛掃過我的卑微和懦弱,恰到好處的唇紅,不經意間露出一個淺淺的高傲的微笑,我的春天就又回來了。當她從我身邊走過時,我想到的就是春天這個詞。它就在那個神情款款,行若浮雲的女孩子的白色長裙上,她是一團烈焰,是火山沖天而上的一次崩發,我認為我已經中暑了,因為我的大腦停止了思維。生活不全是苟且,還有遠方和詩。這是誰說的,我要大聲的讚美詩人。

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,又是怎樣的就走進了那座宏偉質樸的西京大學校門,因為那時候我的靈魂已經離開了我的**,騰雲駕霧,泛舟重洋,遨遊七大洲,那種感覺則是我這輩子從未經曆過的,它讓我歡喜,也讓我害怕,隻有多年以後,當我雙手捧起那一朵嬌豔欲滴的紅蓮時,才真切體悟到心靈懸浮的快慰。我的老同學常占美,則站在校門裡麵,激動萬分的大喊大叫,喊叫聲傳到我的耳朵裡,我慢慢的清醒過來,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校園之內,站在一塊路牌下麵,那路牌上的箭頭指著一個方向:新生報到處。常占美拍手跺腳的疊聲催促,快走呀,傻站著什麼意思,冇看見他們在嘲笑你嗎,我跟你在一起實在太丟人,我可不想陪你裝瘋賣傻。說著,一瘸一拐的朝裡走去。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,腿腳都麻木了。

常占美是我高中時的同學,他和我一樣,今年考上了西京大學,我們兩個是一個火車拉過來的。常占美的父親在五金公司上班,我父親在政府部門工作,一個鄉上,就那麼大地方,領工資的就那麼幾個人,抬頭不見低頭見,大家彼此都是朋友。因有這層關聯,我和常占美走得近,從小親密,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。高二那一年,常占美同學情竇初開,喜歡上我們班上一個叫王清麗的女同學,他想給她寫信,卻又對自己的文筆不自信,就來求我幫忙。我聽了好笑,說哪有寫情書求人幫忙的,你叫我給王清麗寫情書,我算怎麼回事?常占美不依不饒,出去買了燒雞來賄賂我,看在燒雞的麵子上,我幫他寫了四五封情書。大禍就此鑄成,王清麗被感動得涕淚滂沱,把常占美喜歡到骨子裡頭去了,說冇看出常占美是個多才又癡情的。於是她拿了情書給同學們炫耀,先是我們班的同學們知道了,後來全學校都知道了。我們班的班主任柳春曉老師聽聞此事,勃然大怒,第一個叫來的是常占美的父親,柳老師專門挑出一封情書,聲情並茂的讀給常占美父親。那天放學後,常占美就被他父親暴揍了一頓,瘸了一個月的腿,那段時間正好是期末考試,我隻好騎自行車接送他,風裡雨裡,來回於五金公司和學校之間,換來他母親每天兩頓的臊子麵。算算吧,我似乎並未吃虧,隻是可惜了我的精彩文筆,竟然給王清麗那樣的女孩子寫過情書,雖然情非自願,但那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給女孩子寫情書,想起來就傷心。

為了補償我的精神損失,大學錄取通知書寄到學校的那一天,常占美騎著自行車跑了八十公裡,終於在午夜時分,趕到縣城,把通知書送到我的手上。高三這一年,父親又升官了,調到縣上工作,而我還留在鄉中學讀書。母親看到通知書的那一刻,高興得不得了,當即燉了一隻老母雞,一個是招待常占美,一個是給我的獎勵。就在常占美狼吞虎嚥吃下那隻雞的時候,我開始憧憬我的大學生活。

現在,我就站在這所全國著名大學的校園裡,我有權享受初臨夢境的每一個喜悅,包括那些走過身邊的女孩子,我喜歡看著她們看我的眼神,歡喜她們的歡喜,傷愁她們的傷愁。但常占美已經頗為不耐煩,丟下我,徑直朝裡麵走了進去,我隻好收回目光,急急地跟了上去。沿著一條幽暗清涼的曲徑遊廊,走了將近十幾分鐘,最後到達一座大禮堂前。這裡便是西京大學新生報到處,學生如潮,家長如浪,幾乎填滿了整個大禮堂,人聲鼎沸,我擔心她們要掀翻了這座大禮堂的穹隆。

我和常占美不是一個專業,他是曆史係,我是經濟係,到了這裡,隻好各自分開去報名。穿過人山和人海,我好容易找到經濟係的報名處,遞上通知書,一個清秀端莊的女孩子伸出纖細的手指,滑過一本花名冊,在花名冊的一角寫下我的名字:程寒雨。字跡清秀,勾勒成趣,人如字,秀麗可人。我就看見那女孩子白皙如雪的臉上,流下幾滴晶瑩的汗珠,一顆一顆掉下去,落到地上,我的心就一次震顫,好像被什麼重重的撞了一下。

報過了名,我領回一大堆東西,有洗臉盆,有床單被罩,還有吃飯的家當,最後是課本。抱著一大摞經濟學書籍,我心裡一陣陣的發涼。我和常占美大概都填錯了自願,他是學經濟的料,而我應該去學曆史。我對曆史是情有獨鐘,從能看懂連環畫那一天起,我對曆史就很感興趣。我總覺得,曆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,它為你打開一扇門,帶你走進傳說和神話的叢林,和古人對話,和王昭君打馬草原,和張若虛臨海觀潮,那些古戰場,那一株灞橋春柳,還有夕陽下的馬嵬坡,那是一場血色的浪漫,也是一回沖動的懲罰,多有意思啊。這個經濟學肯定學起來枯燥無趣,比如市場營銷和市場管理,這是什麼東西,這是我學得會的嗎?還有什麼消費心理,市場供求關係學等等吧,我數了數,至少七十幾個門類,於我而言,這就是一個美麗的錯誤,我終於明白自己入錯了行,進錯了門。

後悔已然來不及,我已經站在河岸上,隻能往下跳了。既然這樣,不想也罷,還是找個地方休息吧。再次穿過茫茫人海,在累倒之前,終於找到常占美,但我要出去憤怒了,因為我看見常占美正和幾個女學生聊得熱火朝天,喜笑顏開。這一天我對常占美幾乎要刮目相看了。我才知道除了學習好之外,我什麼都不懂,我不懂如何去討好一個女孩子,如何說出一句話,把女孩子逗得咯咯的大笑,惹得她們花枝招展,風情萬種。

常占美看女孩子的時候,我回頭看著眼前的這座雄偉的大禮堂,略顯笨拙的老式建築,古樸雄渾,彷彿敘說那一段曆史的風雲際會,它應該是這所大學的地標建築,也是那段曆史的見證吧,我就肅然起敬,轉過身去,麵向大禮堂,恭恭敬敬的鞠上一躬,想說一句讚美的話,卻想不起來,隻得作罷。此情此景,叫人感慨,雖不至於灑淚,還是被這樣的肅穆莊嚴感動,我要牢牢記住它,這裡是我大學生涯的起點,我相信它也是一個美麗故事的起點

這一天,我從老家趕到金城,又從西北鎖鑰來到大唐古都,先坐汽車,再乘火車,一天下來行程兩千裡,顛簸之餘,累得頭眼昏花,腰痠背痛,原來的計劃是和常占美一起找到宿舍,好好睡一覺,然後出去吃一碗羊肉泡饃,他現在忙著幫兩個女同學搬行李,臉上掛著幸福的汗水,不知道他說了一句什麼話,那兩個女孩子咯咯笑得歡暢,花枝亂墜,我就知道今天的常占美已經冇興趣陪我逛街吃飯了。我決定單獨行動,儘快找到住處,痛快洗一個冷水澡,歇口氣纔是正經。便打聽清楚去宿舍的路徑,背起行李,沿著一條幽暗清冷的小路一直朝東走,經過一個不大規模的操場,操場前麵一個階梯式花園,鬆高柏翠,杉蔥柳綠,芍藥花火一樣的紅鮮,花園後麵一座雄偉的現代式建築樓,格調清雅,正麵掛著楷書匾額,寫的是:西京大學圖書館。從花園和圖書館之間的一條小道穿過去,走過幾排由北而南的樓宇群,抬頭看見大樓側麵牆上寫的是“教學樓”幾個大字。

走過教學樓,再行進百米遠處,眼前又是四五棟高樓,西麵兩棟,樓門口掛的是“女生公寓”牌匾,東麵三棟掛著“男生公寓”牌匾。至此,我長舒一口氣,心中頓時輕鬆許多。肩扛手提的走進去,在一樓靠後一間房子裡麵,找到我們經濟係的學生住宿登記處,報上名號,就有人拿出花名冊,挨個兒找下去,終於找到我的名字,後麵備註那一欄,我看清寫的是235宿舍。那人便遞上鑰匙,一麵說:“歡迎新同學。”我忙說聲謝謝,拿了鑰匙,往外走去。

冇奈何,顧不上疲累,艱難爬上二樓,一家一家找過去,終於在後麵一間宿舍門口站住腳步,怔怔的看著那扇緋紅木門上模糊的數字,“235”,我冇有得到最後的歡樂,因為我不喜歡這一組數字,它不會是我的幸運數。那一刻我有返回去重新換一件的衝動,隻是兩條腿不聽使喚,瑟瑟發抖,也隻能這樣了。

湊合吧,人生不就是湊合著活著嗎。

那宿舍門開著,我徑直走了進去。宿舍裡早已住進來三位同學,我進來時,他們一個個端坐在床上,眼睛看著我,不悲,不喜,好像進來的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隻鳥兒,或者其他什麼稀鬆平常的物件,見慣不怪。三個人的眼睛跟著我的腳步,從門口移到窗下,最後定格在我臉上的一滴汗珠子上。不知哪一個打了一個很響的嗝,我就把行李扔在地上。看那窗戶下襬著一張桌子,桌子上擺下了幾樣果蔬,有蘋果,有香蕉和石榴,還有幾樣我不認識。桌旁朝西一張床空著,倒也乾淨,我思量他們早到了,為什麼不占了這個床位,靠窗通風,站在窗前,能看見大半個校園,窗子下麵便是花園,園中亭台樓閣,綠樹蔽日,此時外麵溫熱潮濕的空氣飛撲進來,叫人難以忍受。下麵花園裡,這會有人澆水,長長的水管子揚起兩米多高的水柱,紛紛落下,落雨飛瀑似的,撲打著鬆柏楊柳,霧氣騰騰,倒也是一景。隻是天氣熱到極致,水珠飛上高空,化作雨珠,煙雲似的飛起來,被風帶進宿舍,宿舍裡就更加悶熱了。

我又把行李搬到床上。

放下行李的那一刻,我終於明白那幾個是多麼的機靈。此刻正午的陽光火辣辣的灑到床鋪上,木板幾乎要燒起來了,我似乎嗅到了木頭焦灼的味道。不過還好,妹妹紫嫣給我準備了床幃,搭起來便能遮擋陽光,還能隔離出一塊屬於我自己的私密空間。

紫嫣今年上初中,她是父親的心頭肉,在家裡橫著走,誰都惹不起,有一回我吃了父親給紫嫣留的雞翅,紫嫣還冇說話,父親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。父親偏心紫嫣,大概是因為紫嫣出生時,母親冇有奶水,家裡經濟拮據,買不起奶粉,隻能喂她吃小米粥,父親說,這孩子能活下來,算是一個奇蹟了。好在,這幾年紫嫣漸漸長大,越來越懂事,這次我來西京,不知道她聽誰說的,西京這地方蚊子多,比蒼蠅都大,她怕我犧牲在蚊子嘴下,就跑出去給我買了這個床幃,當時我嫌累贅,不想帶它,本來嘛,這東西西京可以買到,何必大費周章,千裡之遠,誰帶這個過來,也不怕麻煩。紫嫣便不高興,硬塞進包裡,逼著我帶走,現在正好派上用場,等閒下來,心情好了,我一定寫信給她,好好的表揚幾句。於是開始動手,鋪床疊被,先拉起床幃子,把衣服掛起來,把皮箱擱到床後架子上。忙完這一切,又是一身汗,衣服褲子都濕透了,便去水房,痛快淋漓的洗了個冷水澡。

等我再次回到宿舍,那三位同學又用眼神歡迎我的迴歸。

我尷尬一笑,小聲說這下涼快了。

冇人理會我。

我過來床頭上坐了,發一陣子呆,慢慢的睏意上來,斜身床上去躺了,迷迷糊糊小睡一會,不過三五分鐘也就醒了。我有擇床的毛病,隻好坐著拿一本書來胡亂翻看。

那三位似乎和我一樣的心緒,坐在床上發著呆,偶爾相互瞅上一眼,忙又閃開目光,宿舍裡氣氛彆扭,冇人願意第一個說話,冇人願意說第一句話。他們不說,我不敢說,我不會說是因為我不會說普通話,柳春曉老師是我的語文老師,課堂上她說的是方言。

我忽然想,若有一支菸抽幾口,那是多麼的舒心啊。

我敢斷定那三位聽見了我的心聲,因為他們好像約好似的,整齊劃一的從床上溜下來。我對麵上鋪的那位,朝我扔過來一支菸,我就嗤的一笑。他莫名於我的笑,把不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,朝我點了點頭,隻是他臉上的表情僵得像一麵石鼓。我報以微笑,算是打過招呼了,他下來到我麵前,打著火伸到我嘴邊,我湊上去點了煙,坐回來慢慢的抽。

我以前不抽菸,今天忽然想抽,心裡這麼想,有人遞煙上來,真是個好兆頭。

我上鋪的這位和對麵下鋪的那一位,忙著從包裡往外掏東西,隨手掏,隨手扔到桌上,火腿、油炸小黃魚、辣醬乾煸牛腩,蘋果葡萄和香蕉,也有我不認識的,一時間堆滿了一桌子。給我遞煙的那位,伸出手在桌上畫了一個圈,說:“前麵這些,都是我從老家帶來的家鄉土特產,同學們都來嚐嚐。”

我坐在床邊,香氣撲鼻,忍不住打出一個很響亮的噴嚏,我的嗅覺一向很反應靈敏,有點饞了,確切的說,是餓了吧。我上鋪的那位同學麵容莊重,高高大大的,穿一條背心,掛一條大褲衩,露出兩條大長腿,跳下來一屁股坐到我床上,衝我嘿的一笑,說:“你好。”我張了張嘴,心裡忽然一緊,我居然冇說出一個字來。對麵的那兩位也都坐下了,有那麼幾分鐘時間,我們四個人誰都不說話,氣氛就有點尷尬。還是我上鋪的那位打破了沉默,站起來伸出一雙大手,又和大家一一的握了一遍,一麵說道:“我叫尹子奇,伊尹的那個尹,孔子的子,奇正之奇,我來自新疆石河子,很高興認識你們,請多多關照。” 他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時,我感覺他的手勁很大,真擔心他一使勁兒,會捏碎我的手指頭,所以略握了一握,我忙縮了回來。接下來是對麵下鋪的那位,就見他小心翼翼的站起來,好像怕什麼似的,抬起一張靦腆的臉,小心翼翼的看看這個,又看看那個,臉上紅撲撲紅的,小聲小氣地說道:“我叫楊思宇,來自貴州省黎平縣,我是侗族,請同學們關照。”楊思宇說完這句話,我們三人把嘴巴張得大大的,齊聲喊出一聲“哦”,對不起,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個民族。

楊思宇說話文縐縐的,動靜之間臉先紅了,跟電視劇裡的賈寶玉一樣。我忽然想,他和女孩子在一起,會是什麼樣子的。楊思宇胖胖的,看起來不像十八歲,我是說,至少他看起來比我小。我忽然對尹子奇說:“你不會是少數民族吧?”尹子奇哈的一笑,說:“我是根正苗紅的大漢民族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,凡是新疆人,就是少數民族,你是這個意思嗎?”楊思宇上鋪的那位,也就是剛纔給我發煙的那位,站起來先和大家握手,然後把身子挺直了,大聲說道:“我是陝西寶雞人,叫齊樹柏。歡迎同學們來到我們八百裡秦川,來到大唐古都。我們有緣成為同學,幸何如之,百年修得同船渡,千年修得共枕眠,在這裡我們將度過四年的大學時光,榮幸之至,希望我們團結,友愛,攜手共同走過一千四百個日夜的美好時光。”

我把一顆葡萄吐地上,太酸了。

幾雙眼睛齊刷刷看著齊樹柏。

我想,齊樹柏的父親肯定是當官的,要不然他不能說出如此精彩的話。

一千四百個日夜,多麼漫長的時光啊。

我不喜歡齊樹柏的歡迎詞,八百裡秦川,不是你們陝西人的,滄海桑田,曆史變遷,東來西往,大好河山,已不是她原來的模樣,生活在這裡的人們,也是一茬又一茬的走馬燈似的變來換去。爺爺說,我的故土,在山西的一棵大槐樹下,從山西到陝西,再到甘肅,我的祖輩的曆史,走過了黃河的那一道坎,所謂興盛衰敗,起起伏伏,這個纔是曆史的本來麵貌。

我有點看不起齊樹柏,所以當他看著我的時候,我看向窗外的那一片雲。

最後輪到我,我隻好站起來說:“我叫程寒雨,這個名字有點怪,是我爺爺起的,寒冷的一滴雨,說的就是我的家鄉乾旱缺水,算是一種美好的祈願吧。還有一層意思,我就不告訴大家了。你們說的真好,我是個不會說話的,往後請大家多多關照,我做得不好的地方,請你們多批評多指正。就這些。”楊思宇第一個鼓掌,笑著說:“太過自謙了,你說你不會說話,那我們更張不開嘴了。”

那兩位也跟著鼓掌。

於是大家就都認識了,開始吃水果。

齊樹柏拿起一個大大的蘋果擱在我麵前,說吃這個吧,可甜了。

我一聲不吭,急急的跑出去,跑到水房洗了三遍手。這一天,握了太多的手。

再回到宿舍,齊樹柏興致勃發,張牙舞爪的招呼大家圍桌而坐,一麵分東西給大家吃,一麵背書似的把陝西的山川河流,人文景觀,曆史典故,以及神話傳說都介紹了一遍,從六朝古都說到了八水繞長安,從終南捷徑講到了驪山秦陵,講了長生殿,又講起馬嵬驛,直講得唾沫星子亂飛。那兩個呢,隻是坐著傻傻的笑,他們竟插不上一句嘴。

齊樹柏有一副好口才,將來必定有大出息,我現在有點崇拜他了。

我還冇有貢獻自己的禮物,進去拿下皮箱,打開掏出幾樣東西,有豆乾有臘肉有杏脯有點心,都是老家的土特產,家常吃食,來時嫌重,本不想帶的,紫嫣不知從何處聽到新學期新生報到,都要帶一點地方土特產,和大家一起分享,大概也是一種聯絡感情拉近距離的方式吧,所以紫嫣自作主張,買了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,一起塞進箱子裡,我隻好帶來了,現在正好派上用場,我這個妹妹學習一般,聰明都用在這些地方了。

不過這一招果然管用,等我把我的東西混到他們的東西一起時,一張桌上的東西幾乎放不下了,堆起來像一座小山。尹子奇帶頭哄搶起來,抓起什麼就吃什麼,我也就加入進去,一麵亂鬨哄說東道西,一麵大吃特吃,隻一會兒工夫,幾個年輕人不熟悉也熟悉了,我本口拙,這時也顧不得,一口老家話,說得一溜一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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